「贈」這個字很有意思,代表杜甫為了某個重要的人,特地寫了一首詩。
那個人之所以重要,在於他不僅是杜甫僅存的好友之一,同時也是杜甫認識了「二十載」的老朋友。
杜甫和衛八在唐肅宗乾元二年重逢,算一下時間,兩人差不多是在唐玄宗開元二十七年左右認識的,那時杜甫和衛八都還沒成家。當杜甫在開元二十九年返回洛陽娶親時,衛八仍然單身,所以杜甫才會說「昔別君未婚,兒女忽成行」,可見從那次分別以後,杜甫和衛八就再也沒聯絡過了。
杜甫可能也曾試圖打聽衛八的消息,但是在榜單和朝廷中都找不到他(直到後來,杜甫才知道衛八是從未進入官場的「處士」)。不過衛八似乎並未覺得身為一介尋常百姓是件憾事,雖然杜甫沒寫出衛八現在過的是怎樣的生活,從「夜雨剪春韭」、「新炊間黃粱」還是可以看得出來,衛八所在的地方,是簡樸而平安的。
唐肅宗年間安史之亂正盛,國家處於危急存亡之秋,大家顛沛流離,「訪舊」變得更不容易,杜甫還能找到衛八,簡直就像奇蹟,難怪他會驚呼「今夕是何夕」,急著確認這是不是一場夢。
杜甫告訴衛八,因為「感子故意長」,所以他「一舉累十觴」還「不醉」。一口氣連飲十杯,飲酒飲得那樣急促,豈有可能「不醉」?杜甫心裡有太多牽掛,惦記時局,惦記朋友,煩惱得不得了,酒一喝,脆弱的一面就跑出來。我覺得「明日隔山岳,世事兩茫茫」,是整首詩裡面最柔軟的兩句。年逾不惑,要承認自己還看不透「世事」,實在很困難,杜甫逞強到後來,終於卸下心防,透露自己對種種變化感到害怕。
和衛八同為讀書人,杜甫發現,當過官不見得見識就會比較廣。社會突然亂了套,是非曲直、吉凶禍福的定義似乎都跟以前不一樣,現在的價值判斷標準,過沒幾年搞不好又被未來所顛覆,到底該用什麼角度來衡量所有的事物?這時杜甫不禁感嘆:本來以為只有醉了才會弄不清楚狀況,誰知我沒醉照樣弄不清楚狀況……